葛洛奇

節譯／葉興台

根據《衛報》報導，英國前財長拉蒙特（Norman Lamont）曾說，為了恢復經濟穩定，高失業率是值得付出的代價，這番「名留青史」的談話從發表迄今，已經過將近20年了。

拉蒙特是在英國加入歐洲匯率機制（ERM）導致英鎊爆跌、英國經濟不振之際發表這番言論，當時立刻遭到抨擊，進步左派指責他傲慢、冷酷、與現實脫節。但 20年後，歐洲左派發表類似邏輯的指控，認為歐元的實施和單一貨幣所指涉的僵化經濟政策，已在多數歐洲社會造成悲慘的後果，悲慘的程度和英國1990年代相當。

歐元區若干會員國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西班牙失業率高達19.3％，16歲到24歲的失業率更達驚人的42％。希臘青年失業率為25％，愛爾蘭為 28.4％，義大利為26.9％。希臘、西班牙和愛爾蘭等歐元區最邊緣的國家，不僅經濟陷入衰退，而且已進入蕭條（depression），只要這些國家繼續待在歐元區，就沒有翻身的機會。

《衛報》指出，在決定放棄經濟主權和加入歐元區之前，上述國家的決策人士曾對類似過去兩年的全球衰退做過一些試驗性的回應──將本國貨幣貶值和放鬆財政和貨幣政策，不過，這是未加入歐元區的英國的解決之道。

英國前首相梅傑在1992年簽署瑪斯垂克條約時，由於他的勇敢和遠見，獨排眾議，堅決不加入歐元區。但有若干加入歐元區的國家，已被剝奪管理自身經濟的能力，這是全球衰退對若干歐元區國家的傷害遠大於世界其他國家的原因，這與英國在1990年加入歐洲匯率機制，對英國經濟造成不必要損害的方式極為類似。

事實上，今日施加在西班牙或希臘不快樂人民身上的經濟政策，甚至會得到英國前首相佘契爾夫人被稱作「虐待狂似貨幣主義者」（sadomonetarist）顧問的稱許。然而最弔詭的地方在於，在2010年，這種對尋常勞動民眾生計所施加的大規模、致命和持續的攻擊，竟然受到主流左派的歡呼。

歐洲實施單一貨幣，相當於推動一項社會和經濟工程實驗，規模之大，為世界歷史所罕見，最大的疑問就是，實驗能否成功。歐洲政治和經濟經菁英普遍相信，歐元將會繼續使用下去，無論它造成多少傷害或造成多少工作流失。希臘社會黨總裡帕旁德雷奧堅稱，絕不可能重新使用希臘幣。歐洲央行總裁特里謝、德國總理梅克爾、法國總統沙柯吉、高盛與摩根士丹利、美國財政部、彼爾德柏格集團（Bilderberg group）、英國外交部都這麼認為。

這種看法是有問題的，歐元區將會不敵自身矛盾，在一定的時刻土崩瓦解。在經濟上，歐元是典型的銀行家敲詐工具。歐元被設計來符合銀行家的需求：創造有效率的市場，壓低勞力成本，控制物價穩定，消抿貿易障礙，剷除國與國的疆界，並將企業的獲利極大化。銀行家不在乎馬德里的青年失業，里斯本民眾的房屋遭法拍，或雅典街頭出現暴動，他們只擔心損益表，歐元對損益表相當有幫助，過去8個月，歐洲股市上漲了近5成。

但在這場重創尋常百姓、房地產市場和歐洲工業園區的災難，以及布爾喬亞的舒適和國際資本家階級的聰明之間，確實存在著矛盾。根據傳統的民主理論，這種矛盾會顯現在政治光譜裡。主流的政黨將接合承受痛苦的勞動男女，要求重新實施人道的經濟政策。但這絕對不會發生。當代歐洲困境中最難理解的謎就是，為何歐元被接受，歐洲各國的左派和右派政黨全都不曾質疑？其中有重要的歷史原因。葡萄牙、希臘、西班牙等很多歐洲國家，在不久以前還實施獨裁統治，歐盟則是政治穩定和民主價值的證明。

但還有一個令人煩惱的原因。歐洲政治階層做了破天荒的事情，他們疏離了政治。歐洲大學研究中心政府學教受麥爾（Peter Mair）的文章曾寫出，歐盟的西方式民主已經空洞化，反而出現新型態的民主概念，除去了大眾的成份，麥爾稱之為「沒有人民的民主」（democracy without a demos）。這個政治階層退出大眾選舉式的政治，停止將歐元視為合法討論的議題。主流政治人物拱手交出權力，從未質疑銀行家，因而無法處理歐洲單一貨幣帶來的社會和經濟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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