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當年做的就跟今天韓國人做的事如出一轍,只是習慣主導的漢民族第一次發現原來民族發言人也可以是另有其人。

 

「被韓國」是中韓關係中一個特殊的現象,頗值得關注,經常有令人出乎意料的翻案說法。最近一則引起軒然大波的爭執就是唐朝的詩人李白,繼孔子、西施之後,也搬家到了韓國,其實不只有中國人變成了韓國人,中國人做的事,也變成源自韓國。

這當然與這兩地的距離接近,同時文化方面也交互流傳甚密,彼此有千絲萬縷難以切割的關係,所以這種是中國,也是韓國的說法,並不令人意外。同時在疆域上,中韓之間的區分在過去也向來不是那麼清楚,中韓兩國也具有宗主藩屬的關係,因此雙方的交流密切,自然也難以明確分別什麼是中國的,什麼是韓國的。

但是中國的學者仍舊對於韓國這樣的作法感到非常憤怒,普遍的說法是認為韓國民族的自信心薄弱,所以必須透過這種自欺欺人的矇騙手法,來支撐自己的存在價值,這種守法是剽竊、強盜也不為過。但是也有指出這樣的作法是一套搶攻文化資產的非物質爭奪戰,表現在韓國積極一連串聲請世界文化遺產的計畫裡,而中國學者也贊同這種意圖,但是他們很具有信心,認為在中國深厚的文化內涵裡,並不會因為這樣的作法而受到影響,相反的,正是因為中國的博大精深,所以要事事被人承認為文化資產,也是一種困難。

雖然如此,但是大多數的中國人還是覺得自己的民族自尊心受到踐踏,因為韓國人不停的指出許多具有中國代表性的人事物源自韓國,如果不堅守立場,未來的中國孩子會怎麼看待自己過去的歷史,這涉及到社會的集體記憶,跟歷史傳承。只是用圍堵性的方式,將韓國的行為當作是盜竊、說謊,仍就是十分消極的,因為證據不停翻陳出新,如果在這方面不能夠痛下苦心去經營,只是把解釋權交給別人手裡,因為在韓國對於這些歷史重要人事的研究與再現,取的重要成就恐怕比起中國本身對自己的文化內涵的整理、表現要來的強很多,中國在這方面就只能夠當人家提出質疑時憤怒,但是卻沒有任何積極作為,讓人家把這些人事物直接聯想到中國。

只是在血緣上證明某個人是源自什麼地方其實解釋力單薄,畢竟現在的社會交往頻繁,血統並不是認定一個人最重要的指標,甚至會帶來歧視,這個道理不只是現在,就連中國古代不停區分的胡漢之別,也同樣更強調在文化的差異上,更何況是具有宗藩關係的中韓之間,但是中國在處理李白與孔子、西施等個案的時候,卻僅僅著眼於考證家族根源,以及疆界變遷上做文章,但是對於韓國人而言,更重要的恐怕是孔子代表的中國如學傳統、西施代表的中國美的價值、李白代表的唐詩文化。

另外,韓國這樣的考證與聲稱其實具有更重要的歷史意涵,他逼中國必須去審慎回想自己過去的歷史進程,跟民族融合的經驗,他讓中國不停的回到過去,但是自己卻拼命的把這些過去共同的資產變成屬於自己的表現方式,在藉由自己來代表這些遺產,也藉由這些遺產來認識韓國,這套策略豈是中國只是不停考證血緣、故里就能夠顛撲的破,即使你最終認證了他們的出身,但是世人認識的這些遺產早已全部披上韓國的外衣。你們今天取笑韓國的方式,將來也會輪到世界來取笑中國。

中國常把大唐盛世當作中國歷代以來極具代表性的盛世之一,但是卻又有更多的資料顯示那個強盛的年代,是摻雜了許多邊疆民族的血統與文化在內,元朝與清朝也同樣是中國歷代以來在版圖上與亞洲勢力上的顛峰代表,但是這些人卻都是胡人,在過去強調夏夷之辨的觀念裡可謂為諷刺,也許中國會用他們接受了漢文化來認定自己仍舊具有主導性,但是經過多年的洗禮,還能夠認定多少是真正代表中國,所以最後只能像孫文一樣,把這些文化跟不管你情不情願的民族通通稱之為中華民族,可是真正願意承認這件事的卻是從來就不成具有多大成就的漢民族,蒙古、西藏根本就壓根不承認這種漢人沙文主義的中華民族。

中國人當年做的就跟今天韓國人做的事如出一轍,只是習慣主導的漢民族第一次發現原來民族發言人也可以是另有其人。這是因為韓國人雖然與中國密切交往,但始終是兩個國家,是宗主與藩屬國的關係,所以中國的反應如此的大,但是中國應該要擔心的不是這個本來就跟自己沒多大關係的國家。他必須認真思考的是跟著韓國一樣不停的探詢自己的過去,對自己的助益有多大,何況人家志不在血緣故里,人家志在文化,但是中國卻選擇南轅北轍的作法回應。

不同於韓國,有更多原本不隸屬於漢人的邊疆民族,如果也像中國一樣,不停的朝自己的歷史源頭探詢,就像今天中國被韓國引領追逐的尋根之旅一樣,可能就會發現在那個中國文化的表面統合下,其實充滿著許多民族間的利益衝突跟不和諧,例如蒙古與西藏就是最顯著的例子,因為這兩個地方不僅距離中國文化的核心遠,始終具有自成一格的格局,對自己的文化也同樣有深遠的發展與保存,因此當他們被突如其來的中華民族給強暴之後,變的只能依附在中國這個自己原本相敬如賓的「異國」,中國只能自以為是的認為這些文化都是中華文化,只為了維持自己泱泱大國的氣勢,但是今天韓國的發難,卻是戳破了這個虛偽的面具。今天像西藏與蒙古同樣的例子在中國肯定還是很多,只是習慣於中華文化的洗禮下崩解了,但是如果大家一起來尋根探源,像在台灣的先住民正名一樣,不知道情況又會是怎樣。

韓國的自尊心薄弱所以才會剽竊中國的一切,其實正好相反,正是因為韓國在世界政治與經濟發展中不斷上升、進步,所以才有足夠的信心來與中國在歷史文化裡頭搶奪地盤,因為他們的聲音變大了,中國的聲音也變大了,可是卻不順耳,中國威脅論盛蕭塵上,也與世界主流的政經制度、價值大異其趣,他的壯大帶有一種非理性的腫瘤形象,因為他有太多的人力,但是卻選擇不同於其他國家的發展方式,這自然會引起多數人的擔憂與側目。而日本與韓國自然可以透過這種國際背景,用更多人願意傾聽的聲音,說出更正確的話,獲得更多的掌聲與支持,他們對於歷史文化的代言,將比中國更具有吸引力,且為世界所接受,因為這符合他們的利益,也符合現代的價值。

西藏跟蒙古的效應一直對中國而言是芒刺在背,一如中國對世界的印象一樣,他們都是有規模的異類,對於主流價值有崩解的示範效應,所以必須加以控制與壓抑。但是這種反省的聲浪會越來越大,因為中國選擇最原始的方式來處理這個現代才發生的問題,當人民意識到自主的時候,當人民知道什麼是言論自由與話語權時,當他們明白感受到人可以影響政府時,你只能去疏導、傾聽,必要時加以矇騙與誘導,而不是圍堵,只有人民發現自己的聲音可以循正常管道去抒發時,才是真正有效分裂人群的作法,如果自己的說法可以影響政府、影響社會,為什麼我還要結黨拉派,正是你對西藏的強力壓制,讓人們看不到希望,在意識到自由之後,卻又在現實中看到落差。

西藏問題表現出的不只是民主問題,更大成分是民族問題,這與中國在處理韓國侵奪文化遺產的問題有異曲同工之妙,反而更顯見中國政府本身的短視與自信心不足。可以一方面強力譴責韓國的舉動無理取鬧、荒謬,但是卻另一方面認為他們在申請世界遺產並不會影響到自己,因為自己具有深厚、用之不盡的文化資產,例如在「端午祭」爭議上,中國部分學者認為,端午節的內容性質不一,同樣在韓國只是侷限在江陵,但是在中國卻是全國性的節日。其實,不只是端午節,中國還有很多民俗文化慶典是更多的地方性,而非全國性,學者口中的全國性,就是像當年孫文所創造的中華民族一樣的概念,即使各地形式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終究代表中國,今天各地不同的節目內容,你要如何選定哪樣做為代表,選定那樣介紹給全世界,說這就是代表中國的端午節、中秋節、清明節等?今天韓國所要爭奪的犖犖大者,其實在這裡。

我們會記得大長今,但是不會記得華陀跟李時珍,只因為東方醫術的形象,透過現代的方式向全世界發聲,證明自己的存在,但是他終究是用韓國的方式出現,而不是中國,這才是中國必須要審慎思考的地方。但是反觀中國又做了些什麼呢?除了在各地設了一大堆靜態的博物館,但是缺少重要的宣傳手法與特定節日的包裝,最後只是浪費錢的蚊子館,到最後只會讓人覺得這些東西的保存究竟有什麼意義?畢竟他與我們現在的價值毫不聯繫,只剩下保存的價值是空洞的,因為一旦生產、經濟發展所依賴的價值急迫於文物保存時,你又要用什麼理由來保證這些投資對下一代子孫有益,現在發展與環境的競爭不就是這麼來的,更何況當韓國不遺餘力在保存孔子、孔學,並想辦法把東方醫術廣泛行銷,讓這些古老智慧與現在生活作結合時,中國曾經用文化大革命來摧毀這一切,當台灣還努力保存著繁體字的運用時,你們已經選擇方便使用簡體字了,對於中國文化的代言人而言,現在的中國根本毫無立場。

「被韓國」,其實可以用更多不同的詞語替代:「被西藏」、「被蒙古」、「被台灣」、「被日本」、「被美國」,這只是表現出「中國」這個字眼令人發噱的空洞與無奈,因為這證明了在文化資產保存經營上,中國根本提不出什麼令人驚豔的新辦法。就連一場期待以久的世博,也只能通過對古代的嚮往,對於未來,中國仍舊交出的只是一張白紙,更何況表現出的絕大部分還是自己過去極力撻伐的封建遺毒,或許有人認為這是一個強盛的國度對歷史的謙卑與尊崇,但是看在我的眼裡,卻只是像過去用人牲祭天一樣,把今天中國人的摧殘當作對傳統的獻祭,而不是為了未來的福祉。證明自己的正統,證明自己終於對的起過去,但是韓國卻在這個時候不明究理得打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還挺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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