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德:本田罷工 大陸勞工意識抬頭

富士康員工自殺事件引起全球關切之際,廣東又爆發更具震撼力的本田罷工事件。中國具有影響力的《新世紀》周刊以「分水嶺」三個字來形容這場罷工,稱它「意味著對低勞動力成本製造模式更根本的衝擊到來。」

     今年以來,中國領導人們已幾度提到要調整職工所得結構,強調要同時從「一次分配」(即工資)和「二次分配」(藉由財政手段推動的社會保障)著手調整。總理溫家寶在六月一日接受日本NHK電視台專訪中,也再度提到這一點。中國領導人會關注職工收入,一方面是意識到若廣大職工收入偏低,就沒有足夠消費能力支撐起內需市場。更重要的是,政府感受到因為所得分配惡化,導致社會不滿情緒升高、矛盾愈見表面化。近來中國勞資衝突頻繁,據英國《經濟學人》指出,廣東一地在今年第一季度勞資糾紛比前年同期增加了四二%,浙江省則增加了一六○%。對中共政權而言,社會穩定是比經濟發展更敏感的議題。

     中國各省市近來紛紛提高基本工資,包括上海、山西、重慶、浙江等十多個省市基本工資平均上調約十七%。上海基本工資已達一千兩百元。此次本田罷工事件發生地點廣東佛山市,也在五月一日把基本工資從每月七百七十元提高到九百二十元,調幅超過十九%。不料,調高基本工資沒讓本田的員工滿意,反而增強他們爭取更合理報酬的動力。一方面因為勞工意識到過去受到的待遇不合理,權利意識上升了。更基本原因是,中國整個GDP結構中,薪資所得偏低且逐年下滑,甚至是全球最低的。經濟果實主要被國家部門與企業拿走,做為中國經濟發展基石的職工分配到的利益最少,而且比重愈來愈少。

     原本很低的工資水準即使調高兩成,一個月底薪連加班費也才增加兩百多塊錢。而這次本田工人藉由罷工,讓資方最後同意調薪三四%,工人平均加薪約五百人民幣。富士康與本田都調薪三成以上,這兩起事件若對中國其他企業員工帶來示範效應,將對中國整個生產結構產生重大衝擊。

     本田與富士康都是出口產業,這些工資成本必需部分轉嫁到消費者或上下游廠商,整個全球產業鏈都受影響。若要求加薪的抗爭不斷出現,將嚴重衝擊那些毛利率微薄、以量取勝的代工產業,原本建基在中國廉價勞工基礎上的全球生產分工模式也將重組。

     中國政府更要擔心本田效應會不會帶來一波草根工人自主抗爭?中國全國總工會在罷工事件後發表聲明:「要求各級工會要全力推動在外商投資企業、港澳臺商投資等非公有制企業組建工會,把包括農民工在內的廣大職工組織到工會中來。」顯然官方想藉由國家控制的「全總」體系來控制矛盾衝突。問題是不只外資與民營企業主對「全總」充滿戒心,草根工人對全總能否產生向心力也是一個大問號。

     本田罷工打開了潘朵拉盒子,也許中國經濟結構從此走向良性轉型,也許工資上漲導致外資撤離,失業上升,勞工不滿又上升。可確定的是,當勞工權利意識抬頭,他們不可能再回頭接受過去低水準的工作條件。就這點而言,本田罷工對中國經濟社會的確是個分水領。

呂紹煒:通膨閥打開了

大陸風起雲湧的「調薪潮」,其意義可能不僅僅是大陸廉價勞力工廠時代的逝去,更可能是全球通膨閥的開啟。

     過去十多年,全球經濟基本上都享受到一段高成長、低通膨的好光景。九○年代後期的高成長、低失業、零通膨,曾經讓當時的美國聯準會主席葛林史班大感疑惑,最後,他是以科技、技術進步帶來的生產力提升做解釋,以「新經濟」一詞「結案」。

     不過,新經濟不是唯一原因。九○年代,許多前共產國家崩潰,加入資本主義體系,為這個體系帶來大批廉價勞力;更早十年就「改革、開放」的大陸,更是其中主力,世界工廠的名聲與地位由此奠定。充沛又低廉勞工生產的各種消費品,源源不絕的輸往全球各地,為大陸賺取豐厚外匯,也壓低了各國的通膨。

     美好的日子總會過去的。通膨最佳燃料就是大宗原物料及工資的上揚。隨著中印等新興國家經濟起飛帶來的需求增加,加上對沖基金炒作,二○○八年,全球經歷一次原物料大漲,原油一舉飆破每桶一四七美元的大震撼,但因金融海嘯帶來的經濟下滑,原物料價格隨即下跌。

     不過,原物料與油價終究會再上揚,新興經濟體需求的增加,必然拉動價格。大陸每年增加的千萬台汽車,不吃油,難道喝水嗎?而除了原物料價格的潛在上漲壓力外,工資上漲壓力已經由大陸開始點燃。

     由今年初的各地缺工潮,到富士康自殺潮後的調薪三成、本田工潮後的調薪二成多,最後是各地方政府開始調高最低工資:從一成多到二成不等,廉價勞工市場已產生變化了。過去十多年,被「鎖」在國內低廉勞力的通膨壓力,終究要爆發,通膨閥已開啟,即使其傳遞到全球商品市場仍要一段時間。

     大陸工人過去十年的每月平均工資,已經增加了二.五倍,平均每年都增加一成多,但,請注意,其增長主要來自加班的收入,而非時薪的調整。事實上過去大陸平均最低工資增幅就低於平均工資的成長。過去,還有官方刻意的維護壓低薪資,但政府態度已變。大陸第十二個五年計畫中,就把工資增長列入重點;大陸人力保障部就說,未來要朝「收入加倍」方向走;大陸經濟也逐漸轉向,由一切為出口的出口導向,逐漸提升內需比重。要有內需市場,工人就要有錢。調高工資、經濟轉向、改善分配,已是大陸必走的路了。

     事實上,台灣過去也曾經歷過兩波的工資上漲潮。以製造業的平均薪資而言,六三到七十年間,除了六三年薪資成長三三%是來自於石油危機的通膨外,其餘七年都是接近二成的成長率;七五年到八一年,又出現每年一成多的成長率。每次工資上漲潮出現,總伴隨著景氣榮景、產業結構調整,不少企業就此被洗出局。大陸的工資上漲潮,也難逃此調整的陣痛。台商如不能與時俱進,只知從台灣到大陸、從沿海到內陸,一味追逐低工資,而不知調整體質、提高附加價值,恐怕難逃淘汰命運。

 

富士康的問題爆發,大概除了政府官員,對大多數人來說似乎是個好消息。在台灣出現類似的鴻海抗議潮,在中國,一連串的罷工要求加薪,還被認為是勞工意識的覺醒,死了這幾個人卻能夠換來整體勞工階層的生存,換來加薪超過一倍有餘,這些死者反倒成了殉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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